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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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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說實話,蔔茁其實沒有真的指望過下課後還真的能在剛才的地方看見若塵愚的身影,只是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想到剛才發生的對話時,又會生出一點莫名的期待來。

以至於素來認真聽課,指望期末省事拿高績點的蔔茁,難得地走了兩節課的神。

教授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地講著,大概是蔔茁給他的印象實在太深,因此好學生的神游天外讓教授也不自覺地看了好多眼。

蔔茁偶爾對上老師的視線,都會被刺激得像犯了錯的小孩,連忙掩飾性埋頭寫筆記。

直到後來完全收起心思,努力沈浸在課業裏,蔔茁才減輕了幾分沒有認真聽課的罪惡感。

四點半,下課鈴響了。蔔茁很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課本,當了第一個沖出教室的人,速度快到好幾個眼熟她的同學都在後面悄悄咋舌——

“這個時候該不會是去食堂搶晚飯吧?”

“搞不懂,某些學霸的腦瓜還真是構造奇特……”

上下課期間正好是校園內人流量最大的時候,蔔茁在路上像開了疾跑,穿過同樣行色匆匆的人群,向她之前和若塵愚約定好的地方趕去。

一路上,蔔茁替若塵愚想到了無數種失約的可能性。

臨時有事、采風素材夠了、等得太無聊了所以先回去了,等等等等……

或許她心底裏有一道很小的聲音在說若塵愚可能還在原地等著呢,可也被她自己很迅速地否定了。

因此當蔔茁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時,下意識感到了一陣恍惚。

若塵愚依舊等在原地,只是長達兩個小時的等待讓他選擇就近找了一條長椅坐下,是以蔔茁來時只能看見若塵愚的背影。

他的肩膀微微塌著,很放松的樣子。

顯得那件初秋的薄外套穿在他身上有些不合尺碼似的。

周圍路過了很多同樣奔赴在課堂之間的學生,走路的、騎車的、開小電驢的,說說笑笑,只是那些世俗的繁華並沒有讓若塵愚提起半分註意力。

他看上去有些無聊,卻並沒有低頭用手機打發時間,一雙眼睛望著簌簌秋風中黯然飄下的落葉,似乎只是在發呆。

感應到了蔔茁的視線,若塵愚很自然地轉過了頭來,“來了。”

只這麽淡淡一兩個字。蔔茁不知道若塵愚是怎樣在周遭無數目光中唯獨認出她的,只覺得心裏某一處地方驀地緊起來了。

在她從前的記憶裏,若塵愚的眼中還會有些少不更事的桀驁,如今分別多年,蔔茁再去認真和若塵愚對視時,再也瞧不見他眼裏的銳利了。

仿佛名為時光的磨刀石早就將他身上的銳氣全部打磨了個幹凈,讓他被迫變成了圓滑的模樣,去迎合這個世界。

蔔茁收回了自己發散的思維,走上前去,“等無聊了吧?走吧,帶你去逛逛我們學校。”

若塵愚順著蔔茁的話站起身來,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隨後站到她身邊去,示意對方可以開始帶路了。

從在學校裏看到若塵愚的那一刻開始,蔔茁就覺得今天一整天都充斥著不可思議,直到此刻終於達到了巔峰。

她不是很理解對方的心血來潮,但也只能自顧自地把若塵愚的詭異行為歸類為心情太好所以隨便找點事做,否則也不可能苦等兩個小時,就為了和自己逛逛這個沒什麽新意的校園。

蔔茁一邊走著,一邊偷偷打量著若塵愚的側臉。

兩個人不是最近才認識的,也正因如此,若塵愚這樣的反常才讓她不得不在好奇的驅使下,順著若塵愚的想法行動,觀察對方到底想做什麽。

兩個人並肩走在夕陽西下的校園裏,陽光漸漸開始落得早了,光亮似乎都藏在更遙遠的經緯度之外,天邊被染成一片暧昧的紅,覆又延展至天邊一線。風聲獵獵地刮響,在學校空曠的路上吹著,連樹梢上的秋葉也被吹落幾片。

蔔茁下意識縮了縮肩膀,校園裏的路燈在無言中漸次亮起,兩個人的影子一前一後被從腳下拖拽了出來,而後被光推得又近了幾分。

這樣的場景,似乎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蔔茁轉過頭去,他們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了,一路上也沒有說話,但好像只是這樣單純的陪伴,也讓彼此之間的距離如同腳下的影子一樣,又重新貼回到一起。

不過蔔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時間,終於在這樣機械的邁步中覺察到了幾分饑餓。

兩個人只是在路上漫無目的地飯前漫步,也不說話,路人看了都想上來勸一句吵架了也不用這樣當面冷戰吧。

可他們也沒有在冷戰,只是這樣的相處方式更熟悉一些而已,蔔茁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著。

她中午沒怎麽吃東西,下午連堂上了兩節課,現在還走了這麽長一段距離,不感覺到餓才比較奇怪。

正好已經到了飯點,兩個人路過食堂時,蔔茁沒忍住停下了腳步,試探性地問了問若塵愚:“要吃點飯嗎?”

想了想,蔔茁又從口袋裏摸出飯卡,沈痛道:“我可以請你吃。”

雖然是食堂簡餐。

畫室發了工資,加上蔔茁之前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終於不用像以前那樣摳搜了。

只是要請人吃飯這樣的決定對她來說還是很肉痛的,要不是若塵愚幾百年都不轉一下性子,她絕對不會主動花這個錢。

若塵愚沒有拒絕蔔茁難得鐵公雞拔毛的行為,片刻後,兩人一人端著一盤食堂一層的套飯,找了個沒那麽油漬漬的座位,面對面坐下。

蔔茁是真的餓了,因此吃起飯來格外專註,也可能是將全副身心都放在吃飯上,才能不分出半點情緒去關註對面的若塵愚吧。

若塵愚吃飯的時候不說話,甚至不大發出動靜,從小就保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好習慣,每每都讓蔔茁心下感嘆。

就連現在也是這樣,他在喝配套的例湯時,也不會有很粗俗的啜飲聲。

兩人之間是一如既往的沈默,這樣的沈默讓蔔茁反倒非常安心。

只是蔔茁忘了自己的體質似乎是有些問題的,譬如她好不容易和若塵愚吃頓飯的間隙,也會被人打擾。

“蔔茁?”

一道女聲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寧靜,蔔茁側頭,循著聲音的源頭看過去。

果不其然,這道有點熟悉的聲音來自白藝。

白藝穿著一套千鳥格的長外套,畫著一貫精致的妝容站在餐桌旁,嘴角掛著一抹笑,看上去活脫脫就是校園女神的溫柔模樣。

而她身邊挽著的,正好就是一位蔔茁特別不太想看見的某人。

白藝和周餘並肩走進了食堂裏,看上去是平穩度過了兩個人之間的分手危機,有說有笑地挽著手走進來,一點也沒有前幾天吵了架的樣子。

這樣也好,蔔茁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心裏暗暗松了口氣。

如果這兩個人的感情能一直這樣穩定下去,那也沒有需要她背鍋的事了,蔔茁在心裏由衷祝福白藝和周餘的感情天長地久,否則一旦兩個人吵架,按照周餘那個“我絕對沒有錯”的性格,她又會人在畫室坐,鍋從天上來。

蔔茁沒什麽感情地想著,順便往嘴裏再扒了一口飯。

不過吃個飯都能碰見,這都什麽孽緣。

她腹誹著,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商量一下,至少別影響別人的食欲啊。

目光迎上周餘那張臭到離譜的臉,她真的費了很大勁才勉強壓下皺眉的本能。

蔔茁低下頭,專註於自己眼前的飯菜,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將自己埋在飯裏,最好自己低頭的時候那兩個人沒看見自己,擡頭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

很可惜,蔔茁在心裏的許願聲並不能被白藝聽見,大美女一雙漂亮的眼睛幾乎像自動巡航一樣,在蔔茁和若塵愚身上輾轉。

最近一段時間裏,她對蔔茁的印象也算是有了點改觀,加上她這人本來就好奇心旺盛,看著並不屬於本校學生的若塵愚和蔔茁坐在一起吃飯,怎麽想都是一副讓白藝玩心大起的場景。

“好巧哦。”她狐貍似的在心裏打了一圈算盤,隨後露出一個明媚的笑臉,明面上友善得很,實際上冒著壞水的泡泡都要崩到蔔茁臉上了。

周圍的視線像是有實質形態的蛛網,牢牢黏在他們這一桌。

蔔茁下意識加快了吃飯的速度,恨不得嘴一張開,就能把飯菜直接倒進喉管裏,然後跟若塵愚說吃飽了趕緊撤。

周餘、白藝、蔔茁,三個人的名字只要擺在一起,就足夠引起一大片校園網上的討論,更何況蔔茁現在還帶著另一個沒見過的男生,也不知道這幾個人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

能夠無視那些熱切探究的目光過來打招呼,白藝的心理狀態顯然非常強大。

“既然都遇上了,要不要一起去奶茶店坐坐?我們也好久沒聯系了吧。”白藝語氣真誠,要是個陌生人從旁邊路過,可能真的要把她們兩個當成好朋友了。

而後她施施然坐到了蔔茁身邊,一副兩個人關系不錯的親密樣子,目光滴溜溜轉了好一圈,還是落到了若塵愚身上。

她托著腮,全然把若塵愚當成個從來沒見過的外校男生,熱心又好奇道:“哎呀,蔔茁,這是你男朋友嗎?要不然一起吧,讓人家自己待在食堂也不太好。”

蔔茁一陣風中淩亂,僵硬著從飯裏擡起頭,看了看面不改色的若塵愚,又看了看滿臉笑意的白藝,只覺得自己在畫室司空見慣的,白藝追在若塵愚身邊的場景,完全是夢裏的樣子。

搞什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放下狠話說要追若塵愚的也是你吧?

裝什麽不熟!

蔔茁面無表情地想。

鑒於白藝話裏的槽點實在太多,蔔茁一時之間無從下口,倒是失去了否認若塵愚不是她男朋友的先機了。

等她反應過來這個話題從一開始就偏了時,再想著用拙劣的話術去找補,顯然是力不從心。

白藝的嘴角依舊端著笑裏藏刀的弧度,面對這樣不加掩飾的捉弄,蔔茁不由得在心裏狠狠嘆了口氣。

她心裏清楚,雖然白藝在畫室的這些天已經足夠讓人重新改觀了,可兩個人之間曾經發生的過節並不能因為這樣看似和平的相處而一筆勾銷。

折杪和白藝的關系有冰釋前嫌的意味,那是因為兩個人本性相似,如果沒有蔔茁在中間,說不定早就能成為朋友了。

而白藝和蔔茁的關系卻沒有那麽簡單。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原本就是覆雜的,即便只是白藝單方面對蔔茁有些意見,但蔔茁的性格多少有些生人勿近了,否則她也不會活了這麽多年,身邊卻只有折杪一個朋友。

再加上後來,蔔茁和周餘的關系也讓白藝或多或少地難堪了一段時間,就算他們現在和好了,對於白藝這樣一向受萬眾矚目的人來說,這段經歷也並不能讓她以平常心面對這個和她共同參與了三角戀話題的女生。

久而久之,兩個人之間的關系變得尷尬也都有跡可循了。

正在蔔茁猶豫怎麽開口拒絕時,對面的若塵愚替她開口解了圍。

“不用了,”若塵愚擡了擡眼皮,很難得地在吃飯的時候說了話,“我們減肥。”

蔔茁:……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點的豬扒拌飯,冷靜地閉了嘴。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若塵愚看出來了她不想去,這怎麽不算一種感情更近一步的標志?

唯一不太開心的,大概是被拒絕了的白藝。她的笑容慢慢從眼底退去了,變成了蔔茁熟悉的、公式化的表情,顯然也是意識到了若塵愚的拒絕之意,“這樣啊,那真可惜。”

周餘先前一直沒說話,現在白藝被下了面子,他倒是上來了護短的心。

只見周餘主動拉起了白藝的手,還故意將兩個人相扣的十指展示給蔔茁看,他的目光不鹹不淡地掃過坐著吃飯的兩個人,隨後譏嘲道:“走吧,她這個人摳得很,從來不喝奶茶。”

蔔茁:……

“也不是,只是每次喝都會被周小姝搶走罷了。”蔔茁直白地回懟周餘。

如果剛才面對白藝時,她是不好拆穿的尷尬,現在面對周餘,就只剩下純粹的無語了。

對方幼稚的顯擺,在蔔茁看來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她放下了筷子,示意若塵愚自己已經吃好了。

白藝聳了聳肩,懶得在這裏多刷存在感,從座位上站起來,“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那還是下次喝吧,我先走嘍。”

說完,順手拉起了在一旁一臉懵逼的周餘,挽著對方的手臂,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話題中心。

走出了食堂好一截,白藝才迅速撒開了周餘,從包裏拿出手機,幾乎是靠肌肉記憶,從聯系人裏找出了折杪的名字,準備痛痛快快抒發自己的八卦心情。

【前線速報,蔔茁居然在食堂和某人吃飯。v我50,告訴你全部細節。】

那頭很快回覆:【…你小子一如既往不禮貌啊我說!】

等兩個人攜手走遠了,蔔茁才擡起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的視線再次落到對面的若塵愚身上,少年依舊沈默地吃著飯,似乎剛才的破例只是蔔茁的幻想而已。

因為現在的若塵愚看上去……

心情一點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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